旅館后巷的積水倒映著殘缺的月亮。劉臻蹲在生銹的配電箱后面，脖頸處凝結(jié)的汗珠順著脊椎滑入腰帶。遲雪緊貼在他身后，她的呼吸噴在他耳后，急促得像只受驚的兔子。 “確定是他嗎？“遲雪用氣聲問，指甲無意識地掐進劉臻手臂。 摩托車引擎聲由遠及近。那輛無牌本田緩緩駛?cè)胂锟?，騎手依舊戴著全黑頭盔，但這次沒開前燈。月光下，車身上的刮痕清晰可見——正是泰國碼頭那輛。 劉臻的拇指輕輕撥開手槍保險。這把黑市買來的仿五四式沉甸甸地壓在腰間，彈匣里只有七發(fā)子彈。騎手在旅館后門停下，摘下頭盔的瞬間，遲雪倒抽一口冷氣。 “耳后...“她的嘴唇幾乎碰到劉臻的耳廓，“和泰國那人一樣的紋身?！?月光照亮騎手左耳后的蛇形圖案，猩紅的信子恰好延伸到耳垂。男人約莫四十歲，剃著軍人般的平頭，左眉骨上有道延伸至太陽穴的舊疤。他掏出手機時，劉臻看到他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。 “目標(biāo)已就位。“騎手對著電話說，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，“別墅那邊準(zhǔn)備好了嗎？“ 配電箱后的劉臻渾身繃緊。遲雪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，冰涼如海魚。騎手踱步到垃圾箱旁，靴子碾碎了一個玻璃瓶。 “明白，鐘擺先生要求清理所有證據(jù)?！膀T手踢開腳邊的易拉罐，“化工廠的檔案今晚會處理掉?！?化工廠三個字像電流穿過劉臻脊椎。遲雪的手猛地收緊，指甲在他皮膚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。騎手掛斷電話，從油箱側(cè)袋取出個黑色物體——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是Zippo打火機，鉸鏈處閃著冷光。 “跟著他?！皠⒄橛么秸Z說。騎手重新戴好頭盔發(fā)動摩托時，兩人躡手躡腳地跟上。巷子盡頭停著劉臻事先準(zhǔn)備的電動車，坐墊上還留著白天的雨水。 摩托車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行，時不時突然減速或繞圈。有次騎手毫無預(yù)兆地調(diào)頭，車燈掃過他們藏身的垃圾箱。遲雪的高跟鞋踩碎了一個啤酒瓶，玻璃碎裂聲在寂靜中如同槍響。 劉臻猛地將她拉進懷里，兩人跌坐在污水橫流的地面上。摩托車燈柱掠過他們頭頂，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遲雪的臉埋在劉臻頸窩處，他能感覺到她劇烈的心跳透過兩層衣料傳來。 “沒事了?！澳ν熊嚶曔h去后，劉臻低聲說，卻沒有立即松開手臂。遲雪的發(fā)絲間還殘留著海水的咸味，混著冷汗和廉價洗發(fā)水的檸檬香。 騎手最終停在城郊的廢棄化工廠。銹蝕的鐵門上，“安全生產(chǎn)“的標(biāo)語只剩半個“全“字。他輕車熟路地從側(cè)門進入，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廠房中。 “是白塔計劃那個化工廠嗎？“遲雪小聲問。她的白裙子已經(jīng)沾滿污漬，在月光下像張破碎的地圖。 劉臻搖搖頭：“規(guī)模太小，可能是關(guān)聯(lián)企業(yè)?！八统鍪謾C拍下定位和廠房外觀，“先回去，這事得從長計議?！?電動車返回的路上，遲雪的手臂環(huán)著劉臻的腰。她的掌心貼在他腹部，隔著一層襯衫傳來穩(wěn)定的溫度。夜風(fēng)吹起她的頭發(fā)，發(fā)梢不時掃過劉臻的脖頸，像某種無聲的摩斯密碼。 地下室的霉味比白天更濃了。高峰和周昊天已經(jīng)回來，桌上攤著青龍湖別墅區(qū)的平面圖。周昊天的筆記本電腦連著打印機，正吐出別墅外觀的照片。 “你們絕對猜不到——“高峰轉(zhuǎn)身時突然愣住，“操，你們掉下水道了？“ 劉臻簡要描述了跟蹤過程，提到“鐘擺“時，周昊天猛地坐直：“老頭說的沒錯！歐陽翔真的和鐘擺有聯(lián)系！“ 他調(diào)出一段模糊的監(jiān)控視頻，顯示歐陽翔的奧迪A6每月十五號零點準(zhǔn)時進入別墅區(qū)。畫面放大后，駕駛座上的歐陽翔面色凝重，副駕駛上放著個銀色保險箱。 “7號別墅屬于泰華重工前任董事長?！爸荜惶熘钢l(wèi)星地圖說，“但此人三年前就移居加拿大了?！?遲雪用毛巾擦著頭發(fā)上的污水：“那個摩托車手說要清理化工廠檔案...“ 高峰一拳砸在墻上，震落幾縷灰泥：“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！“ 四人圍坐在昏黃的燈泡下，影子在潮濕的墻壁上扭曲變形。劉臻用紅筆在平面圖上標(biāo)出可能的監(jiān)控死角，高峰則列出他們僅有的裝備：一把手槍、七發(fā)子彈、四張假身份證和一臺半殘的筆記本電腦。 “別墅區(qū)安保太嚴(yán)?！爸荜惶焱屏送屏哑恋难坨R，“除非有內(nèi)部人員帶路...“ 遲雪突然從浴室出來，手里拿著吹風(fēng)機。她換了件寬松的T恤，下擺垂到大腿中部，濕發(fā)披在肩上像黑色的瀑布?！拔覀兛梢詡窝b成情侶去看房?！八届o地說，“別墅區(qū)西區(qū)有新開盤的樓盤。“ 劉臻的筆尖在紙上頓住。燈光下，遲雪裸露的小腿上有道尚未痊愈的傷疤，是泰國逃亡時被珊瑚劃的。他注意到她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T恤下擺——那里隱約露出餐刀的輪廓。小主，這個章節(jié)后面還有哦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，后面更精彩！ “太危險了?！案叻灏櫭?，“萬一歐陽翔認出你們...“ “樓盤銷售中心和7號別墅隔著一整個湖?！斑t雪走到劉臻身邊，身上帶著肥皂的檸檬香，“我們只需要確認摩托車手和歐陽翔的關(guān)系?！?周昊天突然舉手：“我可以黑入別墅區(qū)安保系統(tǒng)，至少癱瘓部分監(jiān)控?！八脫翩I盤調(diào)出代碼界面，“但需要物理接入他們的內(nèi)網(wǎng)，得有人去電井房放接收器?！?計劃在潮濕的空氣中逐漸成形。高峰和周昊天負責(zé)外圍接應(yīng)和監(jiān)控，劉臻和遲雪扮作購房情侶潛入。如果確認歐陽翔與“鐘擺“會面，就想辦法獲取證據(jù)。 “記住，只偵查不行動?！皠⒄槭掌鸬貓D，手指無意間碰到遲雪綁在大腿內(nèi)側(cè)的餐刀。他抬頭對上她的眼睛，遲雪的眼神讓他想起泰國海邊那個夜晚——柔軟卻堅定。 高峰用牙齒撕開新繃帶，重新包扎他的斷指。血跡滲透紗布，在別墅平面圖上洇開一朵小紅花?！懊魈炀褪鞘逄??！八е噹ЫY(jié)說，“我們只有一次機會?！?周昊天突然皺眉：“等等，我電腦怎么...“他的屏幕閃爍幾下，彈出一個陌生的IP連接請求。沒等他拒絕，電腦突然藍屏，主機發(fā)出過載般的嗡鳴。 “斷電！“劉臻猛地拔掉電源。黑暗中，四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。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，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，像某種不祥的預(yù)告。 遲雪劃亮一根火柴，微光照亮她蒼白的臉?！八麄冋业轿覀兞??！八p聲說，火焰在瞳孔中跳動。 劉臻摸黑握住她的手，發(fā)現(xiàn)兩人的掌紋同樣潮濕而顫抖?；鸩袢急M時，他做了一個決定：“現(xiàn)在就走，趁夜?jié)撊雱e墅區(qū)。“ 高峰在黑暗中咧開嘴，斷指處又開始隱隱作痛：“這才像話?！八髦o手槍上膛，金屬碰撞聲在地下室里格外清脆。 周昊天抱著死機的電腦，突然說：“那個摩托車手...他的戒指...“ “什么戒指？“劉臻問。 “金色蛇頭，眼睛是紅寶石。“周昊天的聲音有些發(fā)抖，“我在林國棟的舊照片里見過——戴在彭欣手上?！?黑暗中，遲雪的呼吸停滯了一秒。劉臻感到她的手突然變得冰涼，像海水中浸泡過的的大理石。 (本章完)